詩畫漓江:桂林山水的“文人朋友圈”

來源: 桂林生活網-桂林日報 2025-03-11 10:05:46 我來說說 閱讀

  □本報記者 韋莎妮娜

  


  圖①:桂林山水宛若一幅水墨長卷,歷代文人墨客、丹青高手都以桂林山水為題材,留下了大量的文藝精品。黃一駿 攝

  


  圖②:獨秀峰的巖壁上,刻著南朝文壇領袖人物、“元嘉三大家”之一顏延之的詩句“峨峨郛邑間”。   (資料圖片)

  央視紀錄片《漓江》第三集《心畫》是詩意“爆表”的一集。在這一集中,導演將鏡頭對準了曾經在桂林山水間留下精彩詩篇、經典畫作的文人騷客們。

  “未若獨秀者,峨峨郛邑間。”公元424年,在桂林煙雨中,始安郡太守顏延之且行且吟。眼前拔地而起的一座孤峰,蒼翠蔥蘢,氣勢雄偉,山間的巖洞深幽靜謐,正是讀書的上佳之處。自他開始,文人墨客慕名來到桂林,登山浮水,嘯吟風月,留下了與山水同輝的詩篇,在某一刻穿越千年,直擊我們的靈魂。

  本期“跟著央視看漓江”,我們將從遙遠的南朝開始,細數桂林山水的“文人朋友圈”,重溫那些膾炙人口的桂林山水詩篇。

  “我所思兮在桂林”:文人想象中的桂林

  日月經天、江河行地,水轉成陸、滄海變遷。億萬年的時光與風霜,終于造就了桂林這方人間仙境。極致山水、東方美學、精神坐標……山水不語,卻充滿了誘惑。

  第一首出現“桂林”二字的詩歌是漢代張衡的《四愁詩》:“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從之湘水深,側身南望涕沾襟。美人贈我琴瑯玕,何以報之雙玉盤。路遠莫致倚惆悵,何為懷憂心煩傷。”

  這首詩并未直接描寫桂林的山水,只是將桂林作為遠方的代名詞。

  在交通不發達的年代,遠離權力中心的桂林,雨水豐沛,山峰奇特,蛇蟲活躍,瘴氣逼人,自然而然越傳越玄乎,就像蒙上了一層神秘面紗。

  起初,除了政治安定需要和流放貶謫,幾乎沒有人會自發而來。

  第一位到訪桂林并且留下詩篇的人是南朝文壇領袖人物、“元嘉三大家”之一的顏延之。他在出任始安郡(今桂林)太守期間常于獨秀峰下的讀書巖讀書寫作,并留下了“未若獨秀者,峨峨郛邑間”的詩句。

  這是目前可考的最早描寫桂林山水的詩歌,也為后來的文人“打了樣”。在隨后一千多年中,有許多聲名遠揚的大詩人大文學家都來過桂林并留下了詩篇,光是吟詠桂林山水、風物的就有超過5000首。

  在唐代以前,詩詞中提到桂林的大概有10首。除了張衡的這首《四愁詩》,還有南朝梁代范云的《詠桂樹》、南朝陳代蘇子卿的《南征》等。而從唐代開始,隨著詩歌的興盛以及貶謫、宦游到桂林的詩人增多,桂林的知曉度、美譽度達到了空前高度。

  人人都對桂林向而往之,但不是人人都能來到桂林。在繁多的桂林山水詩中,并不是首首都是詩人游后興發之作。其中有不少是詩人們展開想象力的翅膀,描摹“理想中的桂林山水”。

  “詩圣”杜甫曾經在《寄楊五桂州譚》中這樣寫道:“五嶺皆炎熱,宜人獨桂林。梅花萬里外,雪片一冬深。聞此寬相憶,為邦復好音。江邊送孫楚,遠附白頭吟。”

  白居易也未到過桂林,但在給好友嚴謨餞行的席間,他寫下了《送嚴大夫赴桂州》:“地壓坤方重,官兼憲府雄。桂林無瘴氣,柏署有清風。”

  沒來過桂林卻留下光輝詩名的,還有王昌齡和韓愈。王昌齡想象中的桂林是“留君夜飲對瀟湘,從此歸舟客夢長。嶺上梅花侵雪暗,歸時還拂桂花香”。作為“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韓愈就更厲害了。同樣是在嚴謨的餞行宴上,他揮筆寫下了“江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篸”,精準地抓住了桂林山水的神、魂、韻,成為了吟詠桂林山水的千古名篇。但凡說到桂林的山光水色,必然會引用到這句經典。

  詩借山水傳世 山水有詩聞名

  唐代是詩歌的鼎盛時期。來桂宦游、寓居的詩人數量大大增多,其中不乏在當時富有影響力的大人物,比如開元年間的宰相張九齡,比如“小李杜”之李商隱。

  開元十八年(730年),張九齡任桂州(治所今廣西桂林)刺史兼嶺南道按察使攝御史中丞。在桂林任期間,他兢兢業業履職奉公,在南下巡查的漓江上留下了《巡按自漓水南行》一詩。“況乃佳山川,怡然傲潭石。奇峰岌前轉,茂樹隈中積。猿鳥聲自呼,風泉氣相激。目因詭容逆,心與清暉滌。”在張九齡眼中,桂林山水是上佳的天然美景,奇峰怪石,深穴幽潭,樹木郁郁,林泉叮咚,時有猿聲,如此美景就像是給精神做了一次蕩滌,洗去心靈的浮塵。

  對于李商隱而言,桂林山水是他的靈感繆斯,更是照進他黯淡生命中的一縷光。公元847年,李商隱隨被貶謫的給事中鄭亞一同赴桂林就任。在三個月的顛簸輾轉后,他們終于在五月初抵達了桂林。遠離長安五千里,嶺南的奇異風土人情讓久在樊籠里的李商隱感覺到了新鮮。他忠實地記錄下了桂林當年的風景:“城窄山將壓,江寬地共浮。東南通絕域,西北有高樓。神護青楓岸,龍移白石湫。殊鄉竟何禱?簫鼓不曾休。”還有流傳千年的名篇《晚晴》:“深居俯夾城,春去夏猶清。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并添高閣迥,微注小窗明。越鳥巢干后,歸飛體更輕。”

  桂子開花,十里飄香。作為桂林的象征,馥郁芬芳的桂花自然也被李商隱寫進了詩中,“昨夜西池涼露滿,桂花吹斷月中香”“桂嶺含芳遠,蓮塘屬意疏”。

  在桂林的一年多時間里,李商隱留下了32首詩,尤其是創作了大量的五律詩歌,數量接近20首,占他一生五律詩歌的三分之一。這些詩歌體現了李商隱極高的文學造詣,其中名篇、名句層出不窮,如大家熟知的《桂林》《晚晴》《思歸》等。

  時至宋代,到桂林的文化名人就更多了。史料記載,“南宋嘉定十六年,(廣南西路)人口增至528220戶,增幅居全國各路之首”。兩宋期間,共有39位貶謫詩人、103位宦游詩人、29位幕僚詩人來到廣西,為桂林詩壇、詞壇注入新鮮力量。其中比較有名的詩篇,當推王正功的《勸駕詩·其二》、黃庭堅的《到桂州》、薊北處士的《和水月洞韻》、劉克莊的《簪帶亭》等。

  1201年,68歲的王正功調任桂林。在嘉泰元年鄉試放榜的次日,他照例為桂林中舉的十一人鹿鳴宴。席間,大家依古禮歌詠《詩經·小雅·鹿鳴》。在暢談甚歡之際,王正功即興作詩兩首,勉勵學子們發奮自強。在其中一首《鹿鳴勸駕詩》中,“桂林山水甲天下,玉碧羅青意可參”流傳甚廣,廣到就連許多未到過桂林的人都能背誦這一“金句”。“金句”也成功地激發了大批文人騷客的興趣,他們因詩慕名前來,想看看桂林山水究竟“甲”在何處。如果有城市推介官評比,那么王正功一定是八百年來桂林的最強城市推介人。

  昔日“嶺南瘴地”,今朝“人間仙境”。一首首優美的詩,扭轉了外界對桂林的刻板印象,更讓桂林山水譽滿天下。南宋的大文學家張孝祥甚至將著名詩人們描寫桂林山水的好詞好句整理成一首詞《水調歌頭·桂林集句》:“五嶺皆炎熱,宜人獨桂林。江南驛使未到,梅蕊破春心。繁會九衢三市,縹緲層樓杰觀,雪片一冬深。自是清涼國,莫遺瘴煙侵。江山好,青羅帶,碧玉簪。平沙細浪欲盡,陡起忽千尋。家種黃柑丹荔,戶拾明珠翠羽,蕭鼓夜沈沈。莫問驂鸞事,有酒且頻斟。”

  到元、明、清代以及近代,文人墨客們在桂林寫下的詩篇多達2000首。袁枚的《由桂林溯漓江到興安》中的名句“分明看見青山頂,船在青山頂上行”,至今仍被傳唱。近代著名政治家、詩人康有為兩次來桂林,都留下了詩句盛贊桂林:“吾行半天下,佳境此為極。”

  詩借山水傳世,山水有詩聞名。學者樊平在其編注《歷代桂林山水風情詩詞400首》中這樣評價:“桂林山水詩詞,歷來是桂林山水文化的重要表現形式。其寫作年代之久遠,作者涉及面之廣泛,作品數量之多,藝術水平之高,同甲天下的桂林山水一樣,是少有能與之倫比的。”

  誰作丹青畫本工?

  “桂陽江上石凌空,誰作丹青畫本工?澗樹參差清蹬影,巖花磊落碧云叢。神仙洞府無凡境,城市山林自郁蔥。倚棹中流更回望,居然海上看瀛蓬。”明代詩人唐暄在《漓江詩》中,拋出了經典問題:什么人才能畫得出這如詩如畫、如夢如幻、宛如幻境的桂林山水?

  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神奇造化面前,畫家們確實很有壓力。

  可考證的第一位畫桂林山水的畫家是北宋書法家、畫家米芾。在親自游覽漓江后,米芾曾作《陽朔山圖》,可惜后來真跡已無存,僅剩摹本流傳。其自畫像的原跡以及兩幅拓印品刻在伏波山還珠洞石壁上。

  明代畫家鄒迪光見米氏圖摹本后,也發揮自己的想象繪制了一幅《陽朔山圖卷》。這是現存最早的描繪桂林山水之傳世作品。

  事實上,鄒迪光一生中并未到過桂林。在看了米芾《陽朔山圖》摹本后,他展開想象仿繪了一幅《陽朔山圖卷》。在題跋中,他說:“余只見其贗本,又不得身游其地,亦復仿佛為圖,真捕風系影耳。”這幅“捕風捉影”之作被視為漓江畫派的開山之作,其筆墨奇巧,畫韻古雅。畫卷上群山疊翠,山巖幽壑,延綿不絕,清溪懸瀑,流霞繚繞,將桂林山水的“奇巧”之態描摹得入木三分。

  還有一位畫家值得說道,他就是明靖江王朱亨嘉之子、清代著名畫家石濤。這位被譽為“中國潑墨山水畫第一人”,身世傳奇,畫亦傳奇。

  南明隆武間,石濤之父朱亨嘉在桂林自稱監國,被廣西巡撫瞿式耜所俘,后被唐王朱聿健所殺。家國變故時,石濤時年尚幼。清兵入桂后,他避入全州湘山寺落發為僧,法名元濟。隨后,石濤四處游歷,足跡遍布江、浙、皖、湘、贛、鄂、京等地名山大川,晚年定居于揚州,以賣畫為生。

  昔日王孫貴胄,今日清貧僧人。傳奇的人生經歷,賦予了石濤比常人更敏銳的藝術感知力。他晚年用筆縱肆,墨法淋漓,格法多變,尤精冊頁小品;花卉瀟灑雋朗,天真爛漫,清氣襲人;人物生拙古樸,別具一格。明末清初畫家王原祁評論說:“大江以南,當推石濤為第一。”畫壇也將其列為與八大山人齊名的畫家。

  石濤有一句名言“搜盡奇峰打草稿”,在當時是非常具有革新性的論點。生長在桂林,漓江兩岸瑰麗的巖洞、奇峰異石,也為石濤的藝術生涯打下了“草稿”。可以說,桂林山水成就了石濤,石濤也將桂林山水極致的美學精髓帶到了所到之處。

  一座座山峰,是古往今來文人墨客的筆架;繞城而過的漓江,如同巨大的文學和藝術寶庫,無數人從中獲得美的感知和取之不竭的靈感。在歷經千百年的文化藝術沉淀后,桂林山水已經不止是單純的自然造物之美。我們看到的不僅是象鼻山汲水,伏波山鎮流,成群白鷺掠過水墨氤氳的天際線、喀斯特峰林宛若大地凝固的浪濤,更是藏在山水間、石壁上、城墻縫隙中的山水美學、東方美學以及輝煌的人文、厚重的歷史。

  以青峰為骨、碧水為脈、人文成魂,時至今日,桂林山水的“文人朋友圈”仍在擴大,為甲天下山水這個永恒敘事命題不斷添上生動的筆墨。


責任編輯:申蓉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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