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①：早期月牙樓。 　　記者蘇展 翻拍

圖②：1960年的《建筑學報》封面為月牙樓。 （資料圖片）

圖③：早期月牙樓側面。 　　記者蘇展 翻拍

　　□本報記者蘇展 文/攝

　　上一篇我們走進了蘆笛景區。蘆笛景區在新中國成立十年后的1959年被開發，這里留存著多處20世紀六七十年代建成的風景建筑，它們見證了景區的發展變遷，也反映出當時桂林作為“外事接待型”旅游城市，在城市風景建設上的高光時刻。

　　而位于市區的七星巖景區歷史悠久，早已名聲在外。本期，就讓我們走進風景與歷史并重的七星景區，推開大家熟悉的月牙樓記憶之門，看看當時這里發生了什么。

　　走進桂林風景建筑“富礦區”

　　七星公園位于桂林城區漓江東岸，東靠普陀路、南臨龍隱路、西瀕小東江、北接六合路，距市中心1.5公里，是桂林市面積最大、歷史最久、景致最集中的綜合性景區。全園包括普陀山、月牙山、輔星山、駱駝山、會仙巖、小東江、劍靈溪等自然景觀要素。要說風景建筑，七星公園絕對是這個主題下的“富礦區”。

　　七星公園的建設歷史悠久，自唐朝開始便不曾間斷，直至抗戰期間被日軍飛機轟炸，歷代所建園林建筑大部分被毀。新中國成立后，桂林市政府開始對七星公園進行了有計劃的修整與擴建。連續三篇“桂林老房子”我們都在說“桂林風景建筑”，如果說新中國成立后，桂林風景建筑曾經掀起過一陣浪潮，那么這浪潮的起點就是七星公園。

　　據相關資料記載，20世紀50年代初期，七星公園新建了棲霞亭、摘星亭、攬月亭、伴月亭、文昌亭、紀忠亭、玄武閣、碧虛閣、紅玉橋以及超塵凈境門、小蓬萊長廊等。

　　1958年慶祝廣西壯族自治區成立和1959年國慶節，七星公園又增設了一批建設項目，其中包括開辟普陀山景點，修筑貫通公園的東西向游園道路，新建月牙樓，重修普陀精舍及博望亭等。20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進行了普陀山東側動物園、龍隱巖口陳列館、駝峰茶社、棲霞旅社、毛主席塑像與詩詞廊、花橋展覽館等的修建活動以及重建花橋的修整工作。

　　20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陸續建成了七星公園內的各處山門，如普陀山門、拱星山門、桂海碑林大門等，在此期間也重建了碧虛閣，新建了盆景藝苑、月牙拱橋、月牙樓冰室、豁然亭等風景建筑及其他公共服務設施，公園各項服務設施均得到了改善。

　　如今說起七星公園這些風景建筑，老桂林們如數家珍，這些建筑承載著許多人的青春回憶，也影響著這座城市后來的審美走向。其中多處建筑還被納入教科書，時至今日都不過時，依然供后人學習參考著。月牙樓就是這風景建筑“富礦區”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國家隊”主持設計

　　說起七星公園的月牙樓，桂林人大都知道這里的素面很有名，但要說這棟樓的來歷許多人可能就不太了解了。故事還得從20世紀50年代末開始說起。

　　當時桂林開始有計劃地邀請全國各地的建筑設計和研究群體在此展開建筑實踐。這些設計師和設計單位主要來自北京、上海和廣州三個地方。有學者曾根據地域與風格將這些建筑師群體大致分為“京派”“廣派”和“海派”。

　　上一篇的蘆笛風景建筑最開始便是由當時來自上海的建筑師團隊一手設計的，再前一篇的伏波山聽濤閣則由來自廣州的莫伯治領銜的建筑師團隊負責設計，而本次我們走進的七星區風景建筑群，當時主要由來自北京的建筑師團隊負責。

　　由此可見，當時桂林建筑設計行業的熱鬧非凡。同一時間，來自不同地域的中國建筑師群體及其成員的互相影響進入研究視野，他們各自帶著自家的拿手絕活來到桂林這塊“試驗田”，互相交流與學習，共同繪出一幅桂林山水新畫卷。

　　就在蘆笛巖被重新發現并被規劃為景區的1959年，中國建筑科學研究院組織的建筑理論及歷史研究室園林組全體成員到桂林，參與桂林市規劃布局工作，并重點做了七星巖公園（現稱七星公園）的規劃和園中既有風景建筑的修復及新建筑的建造。月牙樓是其中最重要的建筑。

　　即使不了解建筑領域的朋友，相信光是看到“中國建筑科學研究院”這幾個字就應該知道其中的含金量。該研究院最早成立于1953年，一直以來都代表著中國建筑科學和建筑設計領域的頂尖水平。1958年，該研究院成立了一個新的單位，叫“建筑理論與歷史研究室”，這個研究室含金量同樣非比尋常，聘請了梁思成教授、劉敦楨教授為主任。上一篇我們提到的，被編入建筑設計類參考書的蘆笛水榭的設計師尚廓，當時也在這個建筑理論及歷史研究室民居組上班，后來因為政治運動影響來到桂林，設計了蘆笛水榭等一系列作品。

　　月牙樓的設計主持人是當時這個建筑理論及歷史研究室園林組組長楊鴻勛。楊鴻勛畢業于清華大學建筑學系，畢業后組織分配到中國科學院，擔任學部委員梁思成的助手及以梁思成為主任的建筑理論與歷史研究室秘書。

　　作為梁思成的學生和助手，由楊鴻勛領銜的“國家隊”來負責月牙樓的設計可以說上級對此項目是非常重視。

　　“快速優質設計和快速施工的產物”

　　1959年是新中國成立10周年，雖然楊鴻勛團隊的能力毋庸置疑，但當時給他們的時間卻是非常有限，他們需要在非常短的時間內完成月牙樓的施工獻禮國慶。

　　相比較之前寫過的聽濤閣和蘆笛水榭，月牙樓是一座比較大型的風景建筑物，但實際上整個團隊自著手設計到竣工僅用40天左右的時間，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團隊需要解決傳統與革新、功能與藝術造型等各方面矛盾并非易事，但他們還是較好地完成了這個突擊性的任務。

　　1960年，也就是月牙樓建成次年，《建筑學報》6期（《建筑學報》創刊于1954年，是我國第一本建筑專業期刊）組織了一系列關于風景建筑研究和項目介紹文章，為其創刊以來的首次。而那一期雜志的封面就是桂林七星公園月牙樓，可見當時此項目的分量。其中由楊鴻勛團隊撰寫的《月牙樓的設計——風景建筑創作筆記》較為詳細地介紹了這個項目的設計思路和理念。

　　“中國古典造園學有所謂‘凡園圃立基，定廳堂為主’的論點，也就是說一個園子的規劃，首要的是布置重點建筑物。月牙樓的選址即根據公園總體結構的需要，在總圖規劃之初首先安排的?！痹谖恼轮校O計團隊首先明確了月牙樓于整個七星公園的中心地位。

　　在功能性上，月牙樓被定為七星公園的游客休息站及餐飲供應點，月牙樓主體高三層，一、二層為餐廳，三層為休息廳，附屬有休息廊、茶軒等，同時把山體的山洞納入整體，成為冷飲供應之處。

　　了解月牙樓的朋友都知道，這里的素食，特別是素面（姑子面）名聲在外。建筑團隊當時也將此特征考慮進設計當中，將酒樓部分的兩個大廳，結合葷、素食的內容，兩廳分別處理成濃艷與淡雅之分。

　　整個建筑與自然環境緊密結合，疏林高閣兼具開暢與深幽意境，登樓可觀賞周圍普陀山、花橋及遠山等美景，山石疊成外樓梯，仿佛自然山石的延伸，三層架空飛橋與后山腰相通，可達涼亭與巖洞。

　　建筑立面借鑒傳統古典手法，結合廣西民族地方風格，用現代方法表達。屋頂為歇山頂，坡度平緩，翼角略翹，曲線舒展優美。立面五開間，外檐梁柱以意向闌額斗拱裝飾，均為鋼筋混凝土制作。傳統式屋頂和游廊、假山等要素的存在，乃至匾額、楹聯等都使其帶有突出的中國傳統園林建筑特征，欄桿、梁、柱等要素的處理及混凝土花格又使其具有鮮明的時代可識別性?？梢哉f，當時月牙樓的建筑發揚了地方優良傳統風格，同時也嘗試了當代中國建筑發展革新的需要，成就了屬于桂林風景建筑的新風格。

　　但當時由于工期時間實在有限，導致情況了解得不夠深入，建筑團隊還是留下了一些遺憾。比如功能上，由于快速施工導致在設計中廚房等服務部分處理較局促；在造型上，細部不暇推敲，如玻璃隔扇的花格設計，只是想到革新地引用地方最常用的“斗紋”式樣，卻忽略了“斗紋”動蕩的構圖破壞了建筑的安閑意境的統一性等。

　　在1960年那期《建筑學報》中，建筑團隊最終將月牙樓定義為“快速優質設計和快速施工的產物”。而時間同樣過得很快，如白駒過隙，一晃60多年過去。月牙樓經過多次翻修，部分結構有所改變，但她的“使命”依然不變，她依然佇立在這里，服務著每天來來往往的游客，為他們提供餐食和休息空間。許多“老桂林”偶爾路經此處，依然保留著進去吃一碗素面的習慣，猶如去見一位老友，那種不常聯絡但從未離開、每次相遇都親切如故的老友。